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约摸两个子时过后，浑身焕然一新的三人动身往大堂走去。
安杰莉卡穿了件巧克力色的长裙，与她的雪白长发深浅相映，宛如等身大的人偶一般毫无瑕疵；作为主人的吉娜则身着碧蓝色的礼服，蕾丝花边，金色束带，胸口出于某种社会目的而特意开得很低，强行凸显一种超乎自身年岁的性感。至于雁吾，则翻箱倒柜找了件男佣的衣服——尺寸对他来说有些大，肩膀不自然地隆起。
当阿奎尔按时回来的时候，身边特意带了两个带刀随从，他打开门，眼神怪怪的，一连问了三个“你没事吧”。
吉娜也不含糊，当胸就是一拳，一句“滚蛋”甩他脸上。
真是亲热有加的兄妹关系啊。雁吾在心里感叹。
实际上他完全能理解那个兄长的心情，毕竟就在不久前，两位少女明目张胆地在他的面前脱起了衣服，完全将他当成了空气……火上浇油的是，就连没新衣服穿的伊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气得直跺脚，然后也加入了脱光光的队伍。
虽然这个时候以及之后自己换衣服，他都全程躲在房间里的被窝中度过的，不过这恐怕很难成为自己逃过一劫的理由。
因此，从刚才至现在，他的注意力全放在“如何不被护妹心切的兄长忽然拔刀当场砍死”这个议题上面，额头早已渗出汗来。
不知何时，走廊里飘出了琴声，悠扬婉转，若即若离。
雁吾没有听过这首曲子，不过凭借音色大约能够猜到这是小提琴所发——那是一种远比米扬琴金贵高雅的乐器，一般只有在官方的重大庆典上才能够见到。
随从先行一步，将走廊尽头的木门拉开，至此，琴声完全从朦胧转为清澈，像是一股冰下清流冲刷着走廊。
但是很快，琴声在一个转音后画上了句点。
演奏者就站在大堂中央，盛满精美食物的白玉方桌的尽头，他手持提琴，闭目陶醉，像是在欣赏音乐的余韵。
方桌很长，足有二十臂以上，两边坐满了宾客。在琴弓放下之后，宾客们也后知后觉地从音乐中脱离出来，开始鼓掌——开始很稀疏，尔后逐渐变得整齐、响成一片。
趁着大家注意力都转移的这个时候，阿奎尔催促着三人赶快进入。在左方顺数第四排起刚好空出了四个座位，眼镜男第一时间将他们领了过去，落座。
这时候，演奏者也从音符世界中睁开了眼睛，他扫视一圈，像是洞察了一切，却又似目空了全部。
他穿着纯黑色调的礼服，内衬白色衣装，乍看之下像是典型的音乐家职业装，但细部又增添了几笔装饰，多了几分豪华——但更多的是不伦类。
“在座各位，有人知道这首曲子吗？”演奏者问道，他用眼神搜索着答案。
下面一片茫然，雅雀无声。衣着高贵的类人姑娘儿们都埋下头来，挺拔帅气的公子们则一脸的紧张。
“回歌山先生……是普林西顿公爵的《流亡》，著于大分崩二十三年。”见状，阿奎尔起身，扶了扶眼镜。
“不错。”演奏者颌首，他接着说道，“普林西顿公爵是大陆上最为一流的音乐家之一，也被称为‘黄金时代第一人’，这首曲子正是他的代表作品……”
他停顿，目光锐利如鹰、如箭：“可惜的是，在座的各位没有几个人能分辨出这样的传世之作，真是太令人失望了。”
“歌山”二字，雁吾听得一清二楚。这个风格有些诡异的名字，正属于这座山脉真正的统治者。
仔细一看，虽然也还带着十分的英气，但这个男人的脸上确实有岁月的痕迹——鬓角和猫耳上斑白的毛发有些显眼，眼球下方也带了些皱纹。即便如此，在光线稍差的地方，人们还是很容易错将他的年龄减去三十岁。
或许是屈服于他的权威，在他发话的时候，下面的人都沉着脸，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雁吾也入乡随俗，他埋下头，偶然注意到身边的一缕头发。
米黄色的，九曲十八弯的头发。
雁吾顺着发梢往上看，看到了一个年约八九的年幼少女。
她的身躯几乎尚未发育，如同花苞一般稚嫩娇小，成人的凳子对她来说为时尚早，让她的双腿都悬在空中无法触地，她茶色的双眸大而澄澈，却没精打采地呈现出半月状。
最为显眼的则是她那一头“野蛮生长”的头发，像是没有及时修剪的观赏树一样，杂乱无章地向外扑出，甚至没法让人看清她的头顶是否长着兽耳。
她的左手拿刀，右手拿叉，对着盘子里的五只红虾发呆，那有些惊恐表情，就像食与被食的关系被逆转了过来一样。
很快，她注意到了旁边异样的目光，转过头来，看着陌生人。
“各位今天之所以能够坐在这里，不错，是因为大家都是高贵的「洛夫克拉夫特」，当然，还有少数「爱伦坡」的精英，跟那些进化尚不完全、血管里流着低贱血液的贱种们不同，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。”
歌山在桌子的尽头，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，
“我想各位的心中或许都有过这样的疑惑，为什么我们要学习人类的语言？我想这是个伪命题，首先请搞清楚，你们私下里称为母语的安卡拉根本就不是一种真正的语言，它最早来自于安卡拉城的奴隶市场。我们类人曾一度作为人类的奴隶，低贱的财产，在那种缺衣少食的环境下的我们无法习得新语，而是通过听到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了一种皮钦语，怪胎。安卡拉耳语对我们而言不过是一种耻辱的印记，我不允许你们在私下以外的场合里使用它。”
长头发的女孩看着雁吾，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丝流光。
她用叉子指了指盘子，笨拙地用唇语说道。
「讨厌吗，虾？」
魔术师下意识地摇头。
刚摇到一半，女孩就端起盘子哗啦哗啦地将红虾一股脑儿地赶进了雁吾的餐盘。
“……咦？”
歌山深呼吸了口气，继续着长篇大论：“请记住，更高等的种族，理应拥有更优秀的文化。事实上，我们做得不错，类人绝非他人口中头脑简单的种族，我们也拥有毫不逊于人类的文化成就。不过这一切已经随着神话时代的过去，与生命之神的落败而一同消亡了。当然，这不是无可挽回的失败，属于我们的时代正在蛰伏，还望诸君能够不忘血脉中的那份荣誉，为即将到来的野蛮战争做好准备，下一次，我希望能看到更好的表现。”
他用捏着琴弓的那只手抬手示意宴会开始。经过这一下，所有人才如释重负般地放松了肩膀，拿起餐具开始进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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